后来几日,王老成开始履行做父亲的责任,一天到晚对王向东实行力所能及的监控,就连已经调动到后勤的刘师傅,也被王老成利用起来,时不时过来敲打他几句,弄得王向东从头烦到脚。
刘师傅还单独提醒了下王向东,要他以后注意点儿影响,别跟林红霞搞得太热火。王向东心里紧张一下,狡赖道︰“我跟她热火什麼?大家不都是乱开玩笑嘛。别人开得,我就开不得?”
刘师傅说︰“你甭跟我揣著明白装糊涂,无风不起浪,你跟那胖娘们儿到底有没有越岗的事儿?”
“操,这都是哪个烂舌头的给我编笆哪!谁人背后无人说,哪个人前不说人?听喇喇蛄叫还就不种地了?别人乱说行,您能信嘛!还不了解我吗?”
看著徒弟一脸无辜的样子,刘师傅说︰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,可这人嘴它是两片刀啊,你还是跟她疏远点儿好,别再叫罗瘸子黑上你;再有,冲著小陈那边,你也不能给我弄出邪的歪的来。
王向东说行了,以后我跟林胖子势不两立还不成吗?
刘师傅说同志之间的友谊还是要保留的,有个分寸就成,也堵堵那些人的臭嘴。
老刘一走,王向东心里蒸了只活兔子似的扑腾乱跳︰跟林红霞这个事儿还真不是闹著玩儿的,虽然他们俩的行动十分诡秘,可没想到群眾的眼楮真的那麼雪亮,果然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,好就好在没叫人给捉奸在床。不过,既然这流言的虫子能钻老刘耳朵里去,就难保老爷子和姓罗的听不见一星的响动,真折腾起来,没面子的还是他王老三。
想想,当断不断,其后必乱,还是跟林红霞结束了吧,毕竟快活事小,面子事大啊。
正想找个机会去跟林红霞表明厉害,林红霞倒先来找他了。
鬼祟地钻进库房,林红霞急掩了门,王向东反手把门拉开,说︰“你害我也别这麼害呀,那帮人没事还给咱瞎安排呢,大白天的你关什麼门。”
“怕他个鸟!”林红霞脸冒红光,兴奋地望一眼库门,轻声道︰“想晚上告诉你的,实在憋不住了。”
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,还晚上?以后没有晚上了,你不知道现在形势多紧张是吧?”
林红霞耳朵长銹一般地不理他的话,继续笑,怀揣了宝贝似的︰“好消息,你先扶墙站稳了,别叫我吓趴下。”
王向东海说你今天哪那麼废话,到底要干啥吧。
“看看。”林红霞指了指肚子,满足地笑著︰“有啥变化唄?”
“切,比以前更肥了唄,你这贼婆喝凉水都长肉,倒是能给社会主义增光。”放在平日,王向东肯定要上去抓一把那柔软肥硕的肚皮,今天全免了,有危机感啊。
林红霞不恼,石破天惊一句︰“傻儿子,我俩月没来了。”
“啥没来?”
林红霞得意地说︰“要不叫你傻儿子,好事儿啊,俩月没来好事儿了。”
王向东知道她说的是什麼了,这个“好事儿”,不仅她林红霞,就是米彩儿,也是月月来的,不过他一直不知道那有什麼好。后来一想起这段儿他就惭愧,就连自己的儿子家辉,小学没上几天就什麼都懂了,真是一代强过一代啊。
当时王向东说︰“那你去医务室看看不得了吗?跟我说管蛋用,我还能陪你去?”林红霞眼一斜笑道︰“在外面医院检查了,你猜咋的?”
王向东扫一眼外面,烦躁起来,说肯定是没事儿唄,要不你还笑得出来?——现在他已经开始觉得林红霞是个累赘了。时间越长,他越觉得这小娘们儿烦人。
林红霞看他不耐烦了,才说︰“直接告诉你吧,我怀了你的种子了。”
“啥?”王向东直眼了。这问题这后果他还真没想过,光知道当时好玩儿了。
林红霞自足地轻拍一下肚皮,说︰“这个种得留下,你小子赚啦,还没结婚就先当爸。”
王向东也顾不得影响了,迫不及待地把门关上,急扯白脸地说︰“还有闲心开玩笑呢,快想办法啊!”
“想啥办法?要我做了他?想得美——嘻嘻,你小子那心思我明白,怕我讹上你不是?”
“说你是不是找死啊,叫厂子知道了,咱俩都得开除!”
“知道?他们知道什麼?小媳妇老娘们儿养活孩子没见过?两口子干那事还犯法咋的?”
王向东说你他妈真是疯魔了,不管怎麼说,这事儿必须得解决掉。
林红霞泰然一笑︰“门儿也没有。再给你透个底吧,今天晚上我就让姓罗的知道。”
“啥?”王向东的心都要凉成冰疙瘩了,同时又有一股火往起燃烧著。
“瞧你那个松样!王老三你把心放肚子里,我不会把你扯进来。我跟姓罗的说,这孩子要我生下来,接著姓罗,跟你没关系。他到死也甭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种。我就叫他吃这个哑巴亏!不行就离婚,哼,谁怕谁?”
“呸,你这样的,带个肚子离婚,谁还要你?”
“呵,你是干嘛吃的,到时候敢提起裤子不认帐?佔便宜时候有你,算帐时候你想拍屁股走人?”
王向东急了,一把揪住林红霞的头发︰“咱俩谁佔谁便宜啦?到头来你想害我?我明告诉你,我王老三也是个不怕事的,只要是我惹的祸,天塌下来我也不带弯腰躲一下的,可你这麼玩我不成,我他妈最恨的就是这种使蔫绊子的!你跟那个瘸子真是一套模子刻出来的!合著伙地阴三爷是吗?”
林红霞也急了,开始咧著嘴骂歪街,说王老三你他妈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,告你强奸你信不信?王向东脑子一热,大嘴巴就过去了,把林红霞打出去两米多远,撞在墙上。
林红霞叫起来︰“你要坏了我的孩子我跟你玩命!”
“咋了,咋了?”外面有人喊。
王向东惊了一下,清醒好多,身上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。外面喊的是库管老房。
老房推门进来时,林红霞也不闹了,摸把脸说︰“没事,王老三这混蛋又拿我找乐来了。”老房干笑一声就不多话。王向东恨恨地看一眼林红霞,林红霞以大无畏的表情回敬了他。
心乱如麻地出了库房,王向东觉得天都黑了,走著路,也是一脚深一脚浅,一步步象踩在云彩上,好象一不留神就有掉进深渊的感觉。王老成总说的“报应”应该就是这种吧。悔呀,要不是自己一时意志薄弱,又加上有些病急乱投医,就林红霞这样的,倒贴俩钱儿也不入眼啊。又上坏人当了,上当了!
思来想去,还是两个字︰报应。报应这个东西厉害呀,你在外面欢快够了,深夜回家的时候,它兴许就蹲在门口等你呢。
痛心疾首一番,王向东一屁股在叉车的大钢牙上坐下,脑子还是昏沉沉的,理不出个头绪来,好象刚吃了苍蝇又挨一闷棍似的,又恶心又恼火,还没处去发脾气。
被林红霞染过红鸡鸡的瘦猴从天车上下来,一边往休息室走,一边看著王向东笑道︰“咋了老三,刚射完了似的,得鸡瘟啦?”王向东苦笑道︰“撞鬼了,倒霉鬼。”
瘦猴并不真的关心,一边鼓励他实在想不开就从天车上往下跳,一边晃荡过去了。王向东抬头望望另一架还耸在天空里的天车楼子,愣了半天神儿,脑子空空的。
好不容易熬到下班,又耗了几分鐘,没见林红霞出来,细想也拿不準想跟她再说什麼,一咬牙,跨上自行车奔了大门。反正明天他歇班,先得过且过吧。
他也知道发昏当不了死,这事早晚得有个说法。他现在最好的设想是︰也许林红霞过几天就会告诉他——那天跟你开玩笑呢,就是考验一下你。
这样设想著,心情先舒畅好多。
到了自家的平房区,半路上遇见李爱国的妹妹,先聊了几句,听说李爱国刚来了信,报喜,在前线立了三等功了。李爱国的妹妹说,哥哥在信里还提起他呢,要她转告王向东,说祝他思想进步、工作顺利,告戒他不能吃老本,要再立新功。王向东笑道︰“我还吃老本?”顺手要了李爱国的部队番号,说过几天也给他写封信。看著李爱国妹妹以哥哥為荣的骄傲表情,王向东多少自惭了一下,觉得自己跟人家比起来真的没有可取之处了。
到了家门口,先看见一辆飞鸽女车,认得,九成是陈永红来了。王向东皱了皱眉,心里先打个疙瘩。这个陈永红,思想太进步,王向东跟她谈话总是累,三天两天还好偽装,要是经常在一起,难免不有矛盾,所以一跟陈永红约会,他就千方百计拉她去看电影,往电影院里一坐,话自然就少了。不过平时约会都是提前打电话的啊,今天怎麼不请自来了?
还没进屋,就听见林芷惠正跟陈永红聊得热闹,亲密得跟母女一般。
进去打了招呼,林芷惠赶紧夸奖陈永红,一边抖著一件的确良衬衫道︰“看人家永红,比你还知道关心我,这不,刚给我买了件衬衫,还正宗的上海货呢。”
陈永红笑道︰“也不是专门去买的,正好我们厂派我们几个代表去上海衬衫厂参观,我看这种样式顏色挺适合中老年妇女的,就用出厂价买了几件,我妈、林姨还有刘师傅家里各送了一件,向东,还有你一件。”
林芷惠继续追捧道︰“看看,永红多会办事!”然后说︰“刚才我们娘俩刚聊完上海的西洋景,正说著你小时侯的淘气事呢,你就回来了,也好,你们呆著,我去準备晚饭,今天就在这里吃!正好他爸加班,我们三个倒更自在。”
陈永红忙说不用麻烦,王向东说就在这里吃吧,我去市场买点菜。林芷惠嗔怪地把儿子推回来,自己提个篮子,喜洋洋地出去了。
王向东说︰“提前怎麼不往厂里打个电话?万一我加班咋办?”
陈永红笑道︰“你不在家我就不能来了?怕我打听你小时候的事?”
“我小时侯老实著呢,街坊邻居没有不夸的。”
陈永红笑起来︰“听说你小时候嘴特馋,一次好不容易吃回面条,你偷著把一小瓶香油都倒碗里了,结果吃不下去,偷著倒垃圾堆上了,被王伯打了一顿?哈哈,你是不是以為香油越多越香啊?想不到你小时候那麼好玩儿。”
王向东也笑,心里放松了一大块,他说︰“打那以后知道了,好东西也不是越多越好,人不能太贪,要懂得适可而止,要不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準呢。”
陈红霞说想不到你还有见微知著的思维能力,那麼一件小事,你也能上升到理论高度啊。
“损我?”
“不是,我是真的又发现你一个闪光点。”
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麼天真、可爱。
王向东半真半假地说︰“你别把我看得太好,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个满身污点的人,会失望的,希望越大失望越大。”
“你看,说说的你还讲得越来越有哲理了。”
看著陈永红欣赏的目光,王向东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,这样一个思想进步、精神纯洁甚至高尚的姑娘,自己怎麼配得上人家?在一瞬间,他暗暗地下了个决心︰一定要努力工作,至少要让自己身上已经被她发现的优点更加闪光,而且那些低级下流的勾当再不能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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