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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-05打抱不平

校园黑马

王的凝视

2022/7/21 14:19:38

字数 4508

  半个月后,王向东有了平生第一辆28寸的“永久”自行车,简称“二八永久”,花了198元,几乎透支了他半年的工资,就这,还是靠老刘师傅给争取的指标,送了礼才拿到车票的。王向东珍惜啊,苦练了三天,终于掌握了驾驶技巧。

  这天上午,下了夜班的王向东没在单位耗闲事儿,骑上自行车出了厂,半路上先在丰子杰刚上班的五金合作社晃了一圈,聊几句闲话,主要是让丰子杰看看他的坐骑,然后直接冲向学校,闯进去,先在操场兜了一遭,双手脱把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,受足了孩子们羡慕的眼光,这时银铃般一声喊,他立刻一抓把,拧头向米彩儿的方向骑去。

  先观赏了一遍自行车,米彩儿欢喜地告诉他︰“我的工作也要有著落啦。”

  “是吗?我说过天无绝人之路嘛,嘛单位?”

  “副食店,就学校边上那个永红副食店。”对女孩子来说,副食店可是不错了,王向东刚要高兴,米彩儿又说︰“不过还没定死,黄主任说有好一大帮人想往里钻呢,不过他想照顾我们有数的几个人,但也要挨个审查呢。”黄主任是校“革委会”的领导。看王向东脸色有些沉,她又赶紧补充道︰“黄主任说了,这次不看家庭出身,主要是审查个人的思想觉悟。”王向东放心了,说那你没问题。

  米彩儿匯报说;“咱们班一共就剩四个人没分配了,连大罗都去了环卫,李爱国参军了,最光荣。”王向东不服地说︰“到哪都是建设新中国,当兵上班都一样。”米彩儿说我这些天天天读毛主席的书,真怕到时候通不过审查啊。王向东说你就树立排除万难的思想,一定能过关,古代的老太婆还能把铁棍儿给磨成绣花阵呢。我看黄主任的水平也高不到哪去,他还未必能难倒你呢。米彩儿受了鼓舞,笑得灿烂。

  王向东说我等你好消息了,顺便告诉你个事儿——过几天我们家就先搬到厂子边上住了,单位给受灾职工盖了一溜临建房,离这里也不算远,骑车也就半个鐘头。米彩儿说那我可不好找你了,王向东说没事儿,等这里的房子盖好了,我们就搬回来,我爸还舍不得老邻居呢。我想好了,等我们都上了班,再过两年咱就结婚得了。

  米彩儿红了脸,轻拉一下他胸前的人头像章说︰“你也太急了吧,咱还小呢。”王向东说过两年不就大了嘛,咱都生米煮成熟饭了,还耗什麼呀,哪天再弄出成果来,就不好看了。

  米彩儿气恼地给了他一巴掌︰“刚上了几天班,就学得这麼坏!”王向东又憨憨地笑,说你一上班就知道了,单位里那些老娘们疯著哪,想学好都不给你机会。

  傍午时候,王向东驮著米彩儿,送她回筒子楼旁边的临建房。王向东骑在新车上,一路上哼著歌,春风得意,米彩儿则一手紧抠著车后架,一手小心地抓著他的衣服,他说了几次要她搂住自己的腰,她也不敢放肆,就这样,半路上还有些小孩崽子起哄呢,羞得米彩儿几次想跳下去自己走。二十年后,王向东看见街上那些搂腰抱胯的年轻人,只羡慕得对米彩儿乱骂,说要在咱们那时候,全他妈抓进监狱里去,整个就是满街耍流氓嘛!

  不到一个礼拜,米彩儿就去了副食店,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王向东,他还是先听丰子杰说的。丰子杰说老三你跟米彩儿散了吧,王向东说凭什麼呀,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今天。丰子杰说;“咱都是哥们儿,我也不能瞒你,省得你将来怪我——这米彩儿的工作来得不正路。”

  怎麼了?王向东听得有些上火,他就讨厌别人拿他跟米彩儿的关系开玩笑。

  丰子杰说︰“我早就告诉过你,资產阶级阵营里的人信不住,為了到一个清闲的单位上班,米彩儿楞跟黄主任睡了觉,你说这样的女人你还能要她吗?”

  “你他妈看见啦?!”丰子杰的领口一下子被王向东抓在手里,王向东的眼楮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来。

  丰子杰惊诧一下,一把把王向东推开,抻了一下脖领子骂道︰“你他妈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,我没看见又咋啦?你真傻假傻呀,你也不想想,那麼好的工作,凭什麼就轮上她了?我哥还為革命献身了哪,她凭啥?我这是怕你吃暗亏,才告诉你一声,要不这样,你将来得叫多少人在背后笑话?操!”

  王向东懵了,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,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。愣了几秒鐘,气急败坏地跨上自行车,向副食店飞去。

  “米彩儿,给我出来!”

  王向东冲穿著白色工作服的米彩儿大喊,米彩儿惊了一下,刚要笑,看见外面一张黑脸不象玩笑的,赶紧跑出来,心神不定地望著他。

  “上班了?”

  “第二天,还不摸门儿,没来得及告诉你呢。”

  “你够牛逼啊,这麼痛快就通过审查啦?”

  米彩儿脸色一变︰“王老三你咋说话,吃错药儿啦?”王向东奋力把“永久”一支,直视著米彩儿追问道︰“黄主任那流氓是怎麼审查你的?為什麼这个岗位不给别人单给了你?”

  米彩儿突然一愣,脸腾地就涨红了,大眼楮扑闪一下,洋溢著泪花道︰“好啊王老三,我明白你想到哪里去了!亏你想得出来!我算瞎了眼啦!”说完猛一转身跑了进去,王向东大叫起来︰“你给我站住!不说清楚了别想走!”

  “我跟你说不著!就算我是右派的闺女,也轮不到你来审判我,你可以看不起我,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!”

  可能米彩儿的话在当时有些前卫了,那时候是不时兴讲究人格的,当时副食店里的人都出来了,问发生了什麼事。米彩儿已经哭了,跟谁也不说话。一个宽脸庞子的中年妇女走出来质问王向东︰“你是哪个单位的?你们领导是谁?”

  “跟你匯报不著。”王向东一边推动自行车,一边冲里面喊︰“米彩儿,这个事你不给我说清楚了,我找你们家后门去!”

  米彩儿突然冲出来哭喊道︰“王老三,我跟你一刀两断!”

  “你敢!”王向东脖子一横,猛地一蹲车把,咆哮道︰“一刀两断也得先把问题交代清楚!”

  转头王向东就奔了五金合作社,告诉丰子杰这个事儿没完没了,晚上就掏黄主任老窝去,醋打哪酸盐打哪咸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。丰子杰说為个女的,值吗?王向东说你干不干吧。

  干。丰子杰说,脸上带著一种茫然又神圣的光彩。

  晚上,王向东是十点鐘的班,吃了饭就开始等丰子杰,外面一喊,就去了,一看还有个大罗,王向东说够意思。转了个弯,摸到黄主任的家门口,喊两声,黄主任出来了,还没过话,就让丰子杰给封了眼,几个人一咋呼,黄主任有些傻,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啊,黑咕隆咚地挨了扁也真是没辙,心思一动,急忙问︰你们是哪一派的,别打了自己人啊。王向东一拽脖领子,把黄主任拉进旁边空闲的危房里,摸著黑先踹倒,才告诉他︰“我们是井冈山战斗队的!”提前他们就商量好了,要用筒子楼的名义审黄主任。

  黄主任说我听著声音耳熟啊,你别是王老成家的三儿吧。王向东又是一脚,说我他妈还就是王老成呢,你长的什麼鸡巴耳朵?丰子杰说崩废话了,谈正事。

  “说吧,為什麼把副食店的指标给米彩儿?她给了你什麼好处?”

  “人家政治上要求进步,考核过关了啊,你们……”

  大罗捣过去一拳道︰“甭说我们,说你!你是不是把米彩儿给睡了?”

  黄主任努力挺一下腰板说︰“胡说!我能那麼没觉悟吗?妈的你们也甭装神弄鬼啦,我听出来了,你不就是罗小二吗?你一吸溜鼻子我就听出来啦!什麼他妈井冈山,我看你们都是永向党那拨的!滚!我这就找你们家大人去!”黄主任发疯般一通扒拉,从几个人的拉扯里突围出去,丰子杰踢了大罗一脚︰“关键时刻你他妈吸溜哪家子鼻涕!”“都快流嘴里去啦!”大罗无辜地争辩道。

  王向东却在黑暗里一阵彷徨,看来,米彩儿这个事还真不好说清呢,弄不好就冤枉了她。正踌躇著,王老成雷鸣般的叫声在黑暗里爆炸起来;“老三!老三!”

  王向东溜出小黑屋,仓皇地跟另两个家伙道了别,三拐两拐,摸到家门口,悄悄开了车锁,高喊一声“我加班去啦”,窜上自行车一路狂奔,把王老成的叫骂声越甩越远。

  转天早上,王向东正在车间的休息室里打盹,就让“破水管子”师傅给踹了起来,一仰脸,王老成正在门口站著,铁青著脸。刘师傅道︰“又惹你老子生气啦,錛哪块儿啦?”

  王向东谨慎地向后挪一步,交代说︰“我把学校的革委会主任给揍了。”

  “,你玩大了,象我徒弟!嘿嘿。”

  王老成阴沉著脸,当著老刘的面问︰“废话少说,你跟老米家那个闺女是咋回事儿?”王向东刚要狡辩,王老成喝道︰“甭拽词儿,小杰子和鼻涕泡儿全交代啦!好啊你,背著我闹革命啊?”

  “他们瞎掰呢,我就是打抱不平,看姓黄的做事不地道。”

  王老成大手一挥︰“给我打住!跟你爹我玩造型是吗?不地道的人多啦,你管过几个?要不是碍了你筋骨儿,你能出头?姓黄的该不该打我先不管,这个事算过去,不过你以后少跟米家闺女往一堆凑,叫我堵上我打折你腿!”

  老刘一看外面有人拔头,先劝王老成去上班,回过头来笑道︰“臭小子,玩上自由恋爱了?婚姻大事啊,你个毛孩子懂个屁,等过些日子,师傅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。”

  “您别听我爸白话,哪挨哪的事儿呀?有枣没枣就弄个桿子乱扒拉。”王向东梗著脖子出了休息室,他心里还惦记著米彩儿呢,这个事不能就这麼迷糊著过去,要是真冤枉了她,他去磕头都成,要是她真的对不起他了,他宰了她的心思都有。

  还没来得及去找米彩儿连道歉再摸底,王家先暂时搬进了单位的临建房,房子还没归整好,国家就出了大事儿——那一年从天上往中国掉了三块大陨石,继朱老总和周总理之后——老人家毛主席逝世了,举国悲慟,刘师傅哭得直跺脚,说这下中国可咋办啊,没有毛主席中国可咋办啊!大海航行得靠舵手啊!王向东本来没有什麼太深的感触,别人戴黑箍也跟著戴唄,眼泪是没有的,不过也被刘师傅闹得有些茫然起来,是啊,新中国是不是要完啦?一时也没心情去想米彩儿了。

  过了半个多月,全国人民开始化悲痛為力量大干社会主义的时候,米彩儿正站在副食店门口,一边往外退著步,一边给里面指导著︰“右边低了……哎,再来点儿……又左了,停,正好。”里面一个中年女人正往马恩列斯毛的画像旁贴《你办事我放心》,华国峰主席正坐在毛主席侧面,憨厚地冲老人家笑著,女人一转头,突然诡秘地一斜眼儿︰“彩儿,找你的吧。”

  米彩儿下意识一回头,有些吃惊地愣了一下——门外,王向东正戴个绿军帽笑著。米彩儿咬了下嘴唇,没吭声,径直向店里走去。王向东喊道︰“咪咪?”米彩儿没回头,直通通站进柜台里面。王向东追进去,说你出来一会儿,聊聊。

  “没啥可聊的。”米彩儿的脸掛了霜。旁边的女同事倒先笑起来,推一把米彩儿︰“聊聊就聊聊唄,他还敢吃了你?”

  王向东说;还是大姐眼光好,一看弟弟就不是旧社会。那人笑起来,说啥叫旧社会啊?王向东说“吃人的旧社会啊”,那人哈哈两声,又推米彩儿︰去吧去吧,是旧社会咱也不怕,新社会能怕他旧社会吗?

  米彩儿负气地说︰“就是他!把黄主任打了,他给我找多大病啊,我还跟他聊什麼聊?”女同事一听,也皱起了眉,转而数落王向东︰“兄弟这就是你不对了,你一犯混,把我妹妹可给糟蹋得够戧,差点就自杀啊。再说那黄主任是好惹的吗?要不是赶上老人家去世,非到你们单位讨个明白不可,你还有脸跑这里来?不过——”女人又说给米彩儿;“不过这也说明一个问题,嘛问题呢,说明这小子他还是真在乎你,对不对?”

  “嘿!”王向东醍醐灌顶般猛一跺脚,恨不能握住那女人的手︰“大姐,今天我算遇见明白人啦!彩儿,你听听,大姐说得多到位,我这人啥狗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,给次机会啊。”

  米彩儿抿著嘴,不动。女同事被王向东可劲一捧,精神头儿更大了,生生把米彩儿拽起来,推了出去,米彩儿已经动心,借个台阶就和王向东站到了副食店外面,背靠著“以粮為纲”的标语,闷头不看王向东。

  北方的秋天,在城市里并感觉不到成熟的气息,有的只是一些萧条,街上偶尔会有拉著革命条幅的宣传车呼啸而过,人们已经见多不怪了。王向东抽著烟,先跟米彩儿沟通了一番,米彩儿的气显见得小了不少,脸上开始有笑模样。王向东说;“我给你带了礼物,等发了工资,再给你买条沙巾,我们厂门口有个商店,卖红沙巾,还有的确良跟灯心绒哪,挑三拣四,準有你喜欢的,布票我都準备好啦。”米彩儿白他一眼,假装不屑地说︰“用你讨好?”王向东已经憨笑著从后车架上取下礼物︰一套崭新的“毛选”,用红布条十字插花系得牢靠。

  说了几句贴心的,米彩儿开始正色道︰“老三,咱的事儿,大爷大娘知道了不?”

  “先不管那套,咱俩好就成!”

  “那不成。”米彩儿认真起来,把“红宝书”往怀里一搂,说;“我家成分不好,你家里要不同意,咱也不会有什麼幸福,这事儿必须得说清楚,再不能糊涂下去了。”

  王向东不耐烦起来︰“嘁,都什麼年代啦,我还不如人家小二黑吗?”米彩儿谨慎地看看周围,小声嘱咐他别乱说话,现在写那故事的都已经“黑”了,可不许胡找榜样。王向东说反正我娶定你了,现在咱都工作了,有自主权了,就是找到组织上,他们也的支持婚姻自由啊。米彩儿固执地说︰“反正你爸妈不同意,我就不进王家的门,以后受婆婆公公的气啊。”

  说了半晌,没有结果,两个人都有些郁闷,王向东也没找到茬口解释和黄主任的事,当然也不能进一步落实米彩儿究竟是如何得到这份工作的,只敷衍地鼓励了米彩儿几句,骑上车,落落寡欢地走了。

  时间不长,平地一声惊雷起,王张江姚“四人帮”被粉碎,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,迷迷瞪瞪欢天喜地一片乱里,“王向东同志”收到“革命战友”米彩儿的一封信,说她已经“考虑成熟”了,她说他们的结合是一种时代的错误,也许分手才是最好的选择,她祝愿他能够在无產阶级文化大革命中茁壮成长。看日期,是粉碎“四人帮”前一天的。

  王向东火速去找米彩儿,永红副食店的人说调走了,去哪里?不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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